【軍事戰爭】第二章《5》
第二章(五)
另一個高三學生劉曉飛在此時此刻就沒何小雨那麼幸運了,他正戳在太陽底下站軍姿。已經轉業三年的華明集團副總劉凱抱著肩膀在屋簷下站著,冷冷看著他。
今天小劉被老劉罰站。
小劉在中午的毒太陽下麵光著膀子,一站就是倆小時。他一聲不吭,肩膀和脖子上曬脫了皮。
當媽的急得左跑右竄,勸了這個勸那個,還趕緊拉兒子回來,兒子就是不回來,在院子裏麵站著。當媽的沒轍了,就隻能抹著眼淚給兒子抹防曬霜什麼的:“冤家啊,你們怎麼就是一對冤家呢?”
老劉不吭氣,就那麼站在屋簷底下,看著在小花園裏麵罰站的兒子。半天,老劉問一句:“主意改了沒有?”
“沒改。”小劉就悶悶的說。
“接著站吧。”
半天,老劉又問一句:“準備報哪兒?”
“陸院。”還是悶悶的。
老劉就不說話,於是小劉又接著在毒太陽底下罰站。
倆小時左右的時候,兒子中暑了。
當媽的趕緊招呼老劉,老劉鼻子裏麵哼了一句:“就這個熊樣子,還報陸院?”
老劉當兵出來的,站軍姿中暑算什麼事情啊?太正常了,還沒有要求他軍姿的基本要點呢!但是兒子還是兒子,趕緊給背回去。小劉緩過來以後,老劉又問:“準備報哪兒?”
“陸院,偵察指揮。”悶悶的,就是虛弱也不肯服軟。
老劉歎口氣:“為什麼你就死盯著軍校呢?你爸當了半輩子兵,難道會害你嗎?”
“就是,”當媽的趕緊插嘴,“有什麼話咱們都好好說,不行嗎?何必一個頂一個呢?多大的仇啊,不是父子嗎?”
“我喜歡。”小劉就悶悶的。
“你喜歡?”老劉的眼睛裏麵閃過年輕時代的自己,新兵連裏麵的意氣風發,但是隨即又黯淡下去了,“軍隊是個什麼地方,你知道嗎?”
小劉不吭氣。
老劉歎口氣,又歎口氣,隨即揮揮手:“隨便你吧——記住,後悔的時候不要怪我。”
嘩啦啦——84年大閱兵陸軍方陣的大海報就名正言順的貼在了小劉房間的牆上。陸軍將士整齊的軍裝,銳利的眼神,仿佛在注視著小劉的眼睛。
嘩啦啦——一箱子私藏的“軍火”被倒在**,子彈殼做的飛機坦克大炮模型一一被擺在屋子各個角落。
老劉苦笑著站在兒子房間門口無奈地看著。
小劉拿出一個很大的相框,擺在寫字台最顯眼的位置。老劉就一愣——幾十個穿著迷彩服的偵察兵戰士抱著自己的步槍圍著“老山主峰”這塊碑,他們的右臂都佩戴著刺繡出來的狼頭臂章。中間不是別人,就是何誌軍。
“從哪兒來的?”老劉很意外。
“何叔叔送我的。”小劉擦去相框上的灰塵。
“你想成為他?”老劉問。
小劉笑笑,露出一嘴白牙。
照片上的何誌軍眼神當中透出一股鳥氣。
眼神當中透出一股鳥氣的何誌軍不得不麵對一個可怕的現實。他站在充當臨時大隊部的原陣地管理連排長的房間裏麵,看著外麵正在野戰炊事車前準備開飯的戰士們麵色凝重。幹了好幾天清理營房工作的戰士們在高唱著《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嗓子都扯破了吼著,這是一種獨特的軍隊藝術。
在他身後的耿輝放下電話沒說話。
“經費問題能不能解決?糧食什麼時候運上來?”何誌軍頭也不回問耿輝。
“拆東牆補西牆,這回好了,沒磚頭補了。”耿輝苦笑一聲,淡淡的說。
就都沒說話,看著戰士們開飯。何誌軍歎口氣:“糧食還能吃幾天?”
“三天。”耿輝說。
“每天縮小一半定額,堅持一下。”何誌軍下命令。
“現在部隊正在進行的是清理營區的基建工作,勞動量很大。”耿輝著急地說,“夥食再跟不上,戰士的身體會受影響!”
“那你說怎麼辦?”
“附近還有幾個別的部隊,我去找他們借點糧食。”
“借?”何誌軍苦笑,“堂堂的A軍區特種部隊,特種偵察大隊——去借糧食?”
耿輝就沒再說話。
“給我要軍區一號台。”何誌軍的聲音很平淡。
耿輝著急地說:“你這樣是要得罪人的,越級報告是軍隊大忌!”
“顧不了那麼許多了。”何誌軍冷笑,“我何誌軍到上校恐怕已經到頭了,我不能眼睜睜看著我的戰士餓肚子!”
耿輝拿起電話:“軍區總機,要一號台。軍區特種偵察大隊,何誌軍要——對,特種偵察大隊,新單位。”
何誌軍走過去接過電話,耿輝出去了帶上門。何誌軍拿著電話:“老軍長,我是小軍子!”
老爺子的聲音在何誌軍耳邊響起來:“你這麼叫我,這麼稱呼自己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說吧,給我埋了什麼地雷?”
何誌軍被噎住了,他從未走過任何關係。
“我時間寶貴,說吧。”老爺子聲音平淡。
“副司令…老軍長,我小軍子今天豁出去要越級匯報一次了!”何誌軍摘下作訓帽直接就摔在桌子上眼含熱淚,“我們大隊要斷糧了!戰士們馬上要餓肚子了!”
“怎麼回事,你慢慢說。”老爺子很沉穩,“總部和軍區不都給你們經費了嗎?按照你們大隊現在的編製還算充足,怎麼搞的?”
“被挪用了。”何誌軍說。
老爺子半天沒說話,許久他還是沉穩地說:“我知道了。你是一支獨立部隊的部隊長了,要沉得住氣;越是艱苦的時候,越是考驗幹部的時候!”
“那我們的問題怎麼解決?”何誌軍著急地問。
“我是後勤部長嗎?!”老爺子怒了,“我能直接給後勤係統下命令嗎?!——我已經說我知道了,就這樣吧。”
電話掛了,何誌軍拿著盲音的話筒發傻。
門開了,他從裏麵出來戴上帽子。耿輝著急地問:“怎麼樣?”
“集合全隊開會。”何誌軍歎口氣看著已經被逐漸清理出來的營房操場說,“你主講,講一下南泥灣。”
“被熊了?”
何誌軍不說話,看著遠處的戰士突然喊:“陳勇!”
“到——”陳勇跑步過來敬禮,“大隊長,政委!”
“這樣,你現在開始帶一個班的戰士上山。”何誌軍說,“攜帶匕首和開山刀,還有繩索上山。挖野菜套山雞兔子什麼的——槍別帶了。”
“幹嗎啊?”陳勇眼睛一亮,“野外生存現在就開始練?”
“對,這倒是個好主意——全大隊現在開始,除了清理營區平整草地,要輪流進行野外生存科目的訓練。”何誌軍苦笑了一下,“不就是扛餓嗎?野外生存的標準是一周,頂一頂就過去了。”
第八天上午,部隊還在清理營區平整草地。戰士們還是生龍活虎,不過更加消瘦了;何誌軍和耿輝都拿著工具,和戰士們在一起勞動,高唱著《南泥灣》。
門口當然布著武裝哨兵。兩個麵孔黝黑的戰士戴著鋼盔穿著迷彩服,手持步槍精神抖擻紋絲不動。
一個哨兵眨巴眨巴眼睛,以為自己看錯了:“不可能吧?”
“咋了?”帶哨班長就問。
“車,車隊!”哨兵都結巴了。
“附近村裏麵老百姓結婚吧。”班長就看去。
不看不要緊一看就壞菜了!——呼啦拉十多輛各種高級轎車,仔細一看我操第一輛居然是奔馳!這個鬼地方什麼時候來過這麼多高級轎車?!縣長家結婚也不趁這個排場啊?!
“是軍牌!”哨兵眼尖。
班長眯縫眼睛一看臉色大變,再笨蛋的兵也得知道這些車牌屬於什麼級別的首長啊?他揮著手:“快快快!都是軍區首長!去報告大隊長和政委,我在門口站崗!”
哨兵一家夥就從崗台下來飛跑進去了,班長站在崗台剛才哨兵的位置戳得軍姿極好。
車隊剛剛開到門口,何誌軍和耿輝就帶著全體的十幾個幹部跑步過來了。大門趕緊打開,幹部們戳在邊上敬禮。車隊嘩啦啦就進去了,沒任何反應。
老爺子坐在奔馳車裏無言地看著兩邊的營房,營區已經初具規模,甚至連黑板報都有了。但是,這個因為部隊撤編多年而荒廢的營房滿目的蕭條還是不可能在三天就發生變化的。
接著就看見戰士們拿著鐵鍬鎬頭等工具滿身塵土在操場列隊。
車隊在戰士們麵前逐次停下,從山溝裏麵各個野戰軍偵察部分隊抽調上來的兵們哪兒同時見過這麼多將軍?大校都不多見啊,那都得是師長啊!但是事實就是事實,車裏下來的大校都是跟班的,前麵戳著的是好幾個將軍。金燦燦的將星宣告著他們的威嚴,最大的是個中將其餘的都是少將。
老何誌軍和耿輝已經跑步過來敬禮:“首長好!”
老爺子看著這些消瘦黝黑的戰士,血紅眼絲密布的眼睛,迷彩服上的汗堿,半天什麼話都沒有說。誰也不知道他現在在想什麼。他的目光轉向角落的野戰炊事車,大步走過去。何誌軍和耿輝急忙前麵帶路,
炊事班長激動地不得了,立正敬禮。
老爺子還禮,命令:“掀開鍋蓋。”
炊事班長一愣,看何誌軍和耿輝。
“掀開。”老爺子脾氣是很好,居然重複一次。
炊事班長不敢再猶豫掀開鍋蓋,一鍋野菜湯。
老爺子的手開始發抖,他轉向後麵的後勤部門的主官們。
後勤部長低下了頭:“首長,是我的工作沒有作好。”
“看見了?”老爺子顫抖著聲音問。
“看見了。”一片低沉的聲音。
“都給我睜大眼睛好好看看!”老爺子發火了,終於吼了出來。
首長們趕緊都立正。
“今天,就給我留在這兒吃飯!”老爺子的聲音就低下來,“我也在這兒吃。”
“首長,您…”秘書趕緊說話。
“戰士能吃的,我也能吃!”老爺子又吼了。
就都不敢說話了。
何誌軍和耿輝的眼角都發濕了。戰士們就有不少掉淚的,幹部也有。
“首長,我們吃沒關係,您就算了。”後勤部長小心的說。
“不行!”老爺子的擰勁上來了,“我就跟這兒吃!”
後勤部長轉向自己的部下:“糧食副食什麼時候可以調撥過來?”
主管的二級部長急忙說:“一天。”
“一天?”後勤部長就怒了,“一個月你們去幹什麼了?!”
那個二級部長不知道怎麼說。
“一小時,從附近的部隊先給調撥過來今天的,回頭補過去!”後勤部長下令。
“是!”那個二級部長急忙轉身就跑步去自己的車。大校跑起步來跟新兵一樣,見過的人不多。
“首長,稍等一下,一會開飯。”後勤部長小心地說。
“走!去營房看看。”老爺子就說。
邁進陰暗潮濕的兵樓,老爺子一言不發地走進宿舍。還沒有床,戰士們的鋪蓋都在地上。內務絕對標準,全都是豆腐塊。他蹲下掀開鋪蓋下麵都是幹草,沒任何語言又起來走到門口拉燈繩。沒電當然不亮,他不說話轉身出去,走到水房挨個打開水龍頭。沒有一個水龍頭有水。
“後麵有井。”何誌軍小心地說,“我們吃水還是可以保證的。”
老爺子根本就不看自己帶來的各部門首長,掉頭出去。營房部長這次不等老爺子說話就趕緊說:“兩天之內,施工隊上山。我今天下午就把野戰帳篷調撥過來,發電車沐浴車也開過來。”
老爺子看他一眼,沒說話,也沒有什麼滿意的表示。
有什麼可以滿意的?這是應該作的啊?
早幹嗎去了?!
但是還是沒有說,很多事情,他可以過問一下,但是不能過問深了——能爬到這個位置的幹部,都不會是愣頭青,背後都是有人物的。這種網往往是你看不見的很多東西維係起來的,往往還不是那麼簡單的老部下的關係。什麼事情都是隻能慢慢來,火開的旺了,這菜可就糊了。
所以,不要問總部和軍區撥給特種偵察大隊的經費都幹什麼去了。
落實了就行了。
然後就是在等待炊事班重新開飯的時候,老爺子檢閱了自己手下的這支還沒有真正誕生的陸軍特種部隊。一樣也不能少,雖然沒有準備——何誌軍和耿輝都是這個意思。
閱兵。軍體拳。擒拿格鬥。飛車捕俘。攀登…能匯報的都匯報了,都是老兵,隨便劃拉幾個出來都不是弱的;何況很多人是一個部隊出來的,格鬥搭班是很多年的了。雖然是偵察兵的老一套,但是虎狼之師的精氣神是絕對出來了。
——老爺子就看著,不說話,也沒有表情。
完了,該他訓話。
他站在觀禮台上,沒有麥克風。
敬禮。
他向自己的部下久久的敬禮。
很久都沒有放下。
方陣裏麵年紀比較小的戰士抽泣的聲音漸漸的響起來,老兵和幹部們都在忍著眼淚。
許久,他把手放下:“同誌們!”
刷——全體立正。
他的喉結在蠕動著,半天,才問出來一句:“苦不苦?”
“不苦!”
地動山搖。
鋼盔下麵黝黑消瘦的臉上,那一雙雙布滿血絲的眼睛裏麵,出來的,就是一支虎狼之師的精氣神。
老爺子一句話都沒有說。
老將軍再次舉起右手,向自己的士兵敬禮。
“敬禮——”
何誌軍高喊。
刷!全體官兵敬禮,向自己的將軍。
蕭條的營房鴉雀無聲。
隻有方陣裏麵幾十個小戰士壓抑不住的哭聲——老兵,不代表年齡就大啊!
還有什麼聲音?
那麵鮮豔的五星紅旗在他們的頭頂獵獵飄展的風聲。
页:
[1]
